2015年8月2日 星期日

【三日小狐】暮落光中 肆(完)

20150710.
*R18注意


水鳥飄浮
於水之上
我亦在浮世中
度過

──《紫式部集》


《 暮落光中 》




【肆】












三日月的攻擊力道極大,連刀劍刺下的位置都精準無比,他沒要去小狐丸的性命,力度卻展露了毫無留情的訊息,小狐丸咬下三日月頸邊的一塊血肉,他終於蹙起眉來,對方趴伏在三日月的身上,雙眼泛著野獸的狂爆,他卻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小狐丸緊緊握住三日月狠刺的刀劍,血液難以止下,他又將刀身往裡更刺,對方手中的鮮血竟讓刀劍更好的劃過骨肉。小狐丸渾身顫慄,咬牙低吼,卻是荒野孤寂的無妄警告。

他反手折裂小狐丸的肩臂,聲音都因痛楚而無限放大,在小狐丸耳中聽來劇烈響徹,難以抵禦三日月的力量,卻不死心地壓低身子向他靠近,彷彿想將眼鼻都咬下來。三日月的笑容早已消失,他握住對方的頸脖,一點一點推向後,力道沒一刻放鬆,小狐丸已無法開口,苦痛貫穿全身骨肉,連意識都幾乎渙散,微雨又開始飄揚,灑在傷口上而成了粉鹽,一抽一抽刺激痛意滋長。

小狐丸仰躺潮濕的泥壤,意念是漂浮的海浪,泛著朝陽暖色白光,他全身都沾滿血的氣味。三日月拿起不遠處打落的刀劍,那是屬於小狐丸的刀身,此刻卻遍體麟傷。他蹲伏在小狐丸身邊,滿是腥血的手輕撫過對方的臉龐,那樣精緻的容貌,與自己出自同樣刀匠的身軀,在神明護佑下緞冶之刃,此刻卻是如此狼狽不堪,能責怪誰呢。三日月的眼眸成就悲傷的心緒,他拔出小狐丸的刀身,摩娑上頭近乎碎裂的痕跡,「好可憐。」他說道,又一次哀戚的語氣:「就要斷刃了,可惜啊……」

「小狐……鍛冶你的原因究竟為何呢?我怎麼都不明白,」
三日月將內袋中的掛鈴拿了出來,拇指腹摩擦損毀的金屬殼,金屬鏽去的氣味飄在空中散在鼻間,他只稍加施力,掛鈴便徹底碎裂了,他看向地上意識渙散的小狐丸,執著生存的模樣,一如所想的堅毅,然而是為了什麼呢?

為何注定不被記憶的刀劍,要如此賣力揮舞鋒刃;注定將於丹青抹滅之名,又為何獻祭一切只為朝夕。
「到底為了什麼存在呢,小狐……?亡滅輪迴,蜉蝣之生,三条造出你的原因,難道僅僅只為了死去嗎?」

三日月止不住聲調發顫,腦海映出盡是過去小狐丸死去的模樣,他看了太多,卻怎麼也無法明白,僅能曉得那便是小狐丸的生命,彷彿只為一朝一夕,侍奉主上而生於死的哀戚。

在心中千迴百轉,不過小狐生滅如戲。

小狐丸轉動眼眸,直直盯著三日月玄然欲泣的側臉,他唇瓣開闔,雨聲蓋過了嘶啞的喉音,想說許多話,想擁抱眼前悲哀的男人,然而痛楚與烈雨卻將力氣都打去,他咿咿嗚嗚,三日月仍是抓緊胸口,垂眸與他四目相望,小狐丸內心泛起一股酸熱的情感,想觸摸對方的眉眼,卻無論如何都辦不到。

三日月抱起垂死的小狐丸,頰邊緊貼對方的額面,他咳出一口血液,染紅三日月頸邊的傷口,在細雨敲擊刀身的滴答聲中聽見小狐丸斷續的回應,酸疼地吞下溫熱唾液,拖著步伐漸漸遠去染滿暗紅的林地:

我卻心甘情願。



長谷部終於找到兩人時,第一時間便下達直回本丸的指令,三日月宗近與小狐丸渾身負傷,已經無法戰鬥,必須即刻手入修護,小狐丸的刀劍被好好安置在燭台切的馬鞍旁,他們疾步趕回本丸,沒有一刻停歇,今日的出陣沒有任何收獲。石切丸將資源分配好後便將出陣情況告知審神者,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換上較為輕便的內番服,親自帶著三日月與小狐丸進入手入室,小狐丸早已昏迷,三日月精神渙散,幾乎沒有力氣再回應,他將他們安置在最裡的房間內,皺眉看著他們。

「我不曉得該說什麼好,只是,」他欲言又止,雙眼盈滿擔憂,似乎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希望你們好好的……休息。」
「……如果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告訴我們。你們倆都是。」
「趕緊修護打理好吧。」

石切丸說完,便匆匆離開了,三日月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心間迴盪溫熱的海波,眼角微熱。他聽見小狐丸近乎寂靜的呼吸聲,又匍匐過去,將手覆上小狐丸心口處。傍晚在漫長的手入中來臨,遠處有黑鴉啼鳴,他恍恍惚惚,想起許久以前,久得難以再記清的年代裡,那時暮落的光芒將一切都吞噬去了,宛如落幕的艷陽……湧動胸口的心緒,在反覆的記憶中確實將他擊潰。

多久以前沐浴在炙陽死去的柔光中乾嘔不止,難以停止哀切在心中蔓延,一起顫冷擊上脊尾,三日月看向鏡中的模樣,記憶泛黃而駁舊,竟認不得自己,恍惚間瞥見散落在地的流蘇和掛鈴,更遠的陳舊布衣在橘夕下更映鵝黃,小狐丸的屍身早已不知所蹤。幻夢裡幾欲哭泣,卻發現埋藏於心底的真相正蠶食殘餘的情意。有形之物終會逝去。我也不例外。他顫動唇舌,聲都發不出口。萬物終會死去……

然而,然而你。
過了多少百年,卻依舊無法掙脫,在此打轉的起舞。他緊擁小狐丸碎裂的外衣,終於忍不住哭泣。



小狐丸睜開眼睛時,外頭仍是一片深暗,僅剩月色微光照入手入室間,他還記得在戰場時的狼狽,傷未痊癒,繃帶纏緊了每一處,感到窒息難耐,無以呼吸,想伸手扯下那些白色纏布,卻被三日月一把抓住,「別壞了。」

「可這樣很不舒服,你曉得的,」小狐丸訝異三日月依然清醒,語調上揚起來,「你都沒休息嗎?」

「有啊,我有的,只是想起了某些事又醒來了。」三日月微笑著說,「你不多休息些嗎?你傷得很重。」

小狐丸沒有回答他,只是逕自起身將手入室的拉門拉開一些,讓風吹進悶熱的房間,又轉頭看向三日月,想說些什麼,卻不曉得如何開口,三日月似乎也曉得,靜靜注視小狐丸的雙眼,已沒那日在林地間的悲傷模樣,又成為了自己。被那收攏新月的眼直望,小狐丸感覺每刻麻入心底的違和,三日月將情緒收起,他卻欲將一切全盤托出,「你當日說的那些,我是曉得的,三日月。」

三日月似乎沒想過小狐丸會提起那天的事,暗自認為對方會當一切從未發生,他低低回應,又想明白他說的話:「曉得什麼?」

「從前我總不能理解你的眼神,可那天,」小狐丸停頓了下,坐回自己的床鋪上,語氣輕得難以聽清,「你知道我,你一直都知道我。」
「我消失的真身,如今對我而言都不重要了。如同你存在許久,能理解覆生覆亡,原來都是一瞬間的事。」
「融去了,不過都是鐵塊罷了,生滅不過是如此而已。如今因主公的意念存活,我何德何能……?為此亡滅,已是我生之所向。」

小狐丸睜著眼睛,視線卻不曉得落向何處。三日月沉默下來,只存呼吸聲在寂靜中起落,他劇烈跳動的心臟慢慢趨於平緩,卻聽見三日月的聲音,竟帶著篤定的堅毅:「不能。」

他緩緩看向三日月,漆黑中無以摸透對方的臉龐。「不能理解的,小狐,」

三日月突兀地說道,連目光都染上悲涼,話語一字一句刻進心裡:「我失去太多了。骨喰已不認得我是誰,燄火帶走了他的記憶……那麼你呢?小狐丸,你口說為此生滅不息,」
「我以意念對你,卻不曾擁有你。」

這是放在心底的話語,如今終於脫口說出,三日月緊盯著小狐丸的雙眼,都想將對方刻劃起來。然而月光將一切都帶走了,手入室一片靜謐,沒有一聲響動,隱沒在黑暗中的三日月,小狐丸無法看清他。面對三日月的質問竟是全盤皆輸。
漆黑的房間裡盤旋孤獨的哀戚,膏藥與樁油味瀰漫在鼻尖,他無法感認到他,連存在都在恍惚間成了謎。

「我不曉得……三日月,關於你,我不曉得啊……!」他說,深切的悲痛在心底漫出苦的味道,眼淚終於落下來,不止地滑開,三日月伸手抹去小狐丸頰邊的淚水,卻燙得雙手顫抖。今夜的月色太美了……小狐丸仍舊繼續說。就像那晚一樣阿。

三日月宛如哽咽般難以呼吸,他看著背向月光的小狐丸,那樣露白的顏色在對方身上流光,潺潺如河,一去不返,神性終是泯滅了。年歲過去了多少。他撫摸小狐丸的胸膛,直至背脊,直至心口,苦得親吻彼此的唇舌,小狐丸閉上雙眼承接他炙熱的情意──……如果說這是愛。真是愛的吧。

他們如初生雀鳥,欲火焚身,至死方休,跨越愛與亡滅的界線。
我記憶裡從未有你,可我確實渴望你。

他們匍匐著相互擁抱,不安地撫摸彼此的身驅,唇舌交纏,毫不留情,小狐丸雙手攀上他裸露的背脊,在上頭留下一道道爪痕,不到片刻又將他拉下,翻身覆上,欲火在眼中展露無遺,下半身亦磨蹭三日月的骨盆,他雙眼直直望向坐著的小狐丸。眼中盡是對方熾紅的眼色。再靠近一些。他說道。

三日月開始愛撫對方的陰莖,由下至上,沒有一點餘韻。小狐丸因快感而強烈發顫,卻固執地趴扶在他的胸膛上,耳朵緊貼胸口的起伏,此刻皆不冷靜。小狐丸也摸上了他半勃的陰莖開始舔弄,伸手撥開三日月替他慰藉的行為,三日月半坐起來,瞇眼感受小狐丸軟舌的柔熱,右手忍不住地扣緊對方的後腦,汗流浹背,意識一刻一瞬的恍惚,直到慾望差點噴薄而出,他猛地拉開小狐丸的頭顱,才發現自己竟被狐狸給蠱惑了。

小狐丸對於三日月突然制止的行為沒有表態,卻伸舌舔了舔嘴角的精液,紅的竟也染了眼尾的情慾,這一切都收進新月的眼裡。他伸手沾了沾撞倒的樁油,抹在對方的大腿根處,慢慢向內而入,在穴口繞了繞後逐漸深入,兩指撐開穴口,一手撫摸對方已經勃起的陰莖,他聽見小狐丸急促的呼吸聲,又想到對方掠過他肩旁的離去。究竟走過多少路呢。

他沒有一絲保留,扶起熱漲的陰莖緩緩摩擦穴口,小狐丸無法停止發顫,牙齒咬得無比緊,三日月彷彿能看見對方牙縫間的顫慄。他朝小狐丸潮紅的臉呼出一口氣,對方面目猙獰,幾乎被逼出淚水,他從未看過這樣的小狐丸。你很美。他說,將陰莖挺進發熱的穴。

過程進行的快速又令人窒息,小狐丸幾近獸性的爭取索求,亦從他身上得到高潮的狂樂,完全展露野性本能,無一刻不歡愉。三日月的挺動劇力,將所有發洩在小狐丸身上,他們身上的傷口迸裂,血色染滿每一處,腥鹹浸入雙眼裡,痛得難以睜看,卻仍固執地深望彼此的倒影。
體溫與真實相違而歌,這才是他要的。小狐。他喊著對方的名,模糊裡能聽見吟嗚回應,他又喚了一次。小狐。

「小狐……丸,」他挺動腰肢,陰莖摩擦對方穴內的肉壁,「我愛你……哈啊──……」

隨三日月抽動得越發快速,小狐丸因快意收緊的後穴帶來強大的刺激,三日月悶哼一聲,伸手拑住小狐丸的下顎,血色又紅了雙唇,深深親吻,唇舌交纏,他大力抽插幾下,精液噴灑,全數射進小狐丸體內,小狐丸一陣顫慄。陰莖退出時,白濁的精液亦牽絲而出,淫糜溫熱,而他滿心悸動,愛意早已流入心底。小狐丸揪著他內心的陰影,似候鳥展翅而飛,如今收攏在他的懷抱裡。

「我也是,三日月……」
小狐丸渾身脫力,柔軟地擁抱三日月的身軀,突然發現原來對方竟是這樣強韌,「我愛你。」

三日月不再回應他,彼此的聲音都沒入夜晚帶來的焦黑與月白,背負歷史洪流的古老刀劍,已不堪人性的負荷,悲哀與憐愛,僅僅一瞬之間,卻將他們徹底擊垮,於是悲切橫生,愛意消弭,他們都沾滿愛慾的傷痕,在亡滅中浮沉又迷途。終是遠離了哀傷。

他嗅著三日月耳旁的氣味,已經分不清眼前的模樣,此刻他們都陷溺無聲的泥沼,無限下墜,無限下跌,劃破了鄰邊的池面,心思清明如歌。

小狐丸孑然一身,終於落下神性的朝升暮夕,如同擁抱三日月的身軀,那樣不可動搖而堅定。他們細擁彼此,在暮落的光芒中死去了。


Fin.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