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舊文重修
煙花浪潮的旅行
上 篇
他的目光遙望著很遠的地方,越過街道與低樓,越過崖壁,越過了海。
01.
長谷部從上頭領來為期五天的有薪假期,假期正式開始前,他模模糊糊有了一個旅行的雛型,在繁忙的工作中逐漸將旅行的地點與行程都安排好,都市與鄉村的交界點,抹開現實與衝突的交界線,除了預定飯店外,其餘都是駕駛車子,到哪兒便玩到哪裡,據對方所說,這樣的行程才是真正的愜意,對於他們倆來說,放鬆是最必要的,不是嗎?也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好比說爭吵;好比冷戰,長谷部聽到這裡時,不知怎麼的也就應了下來。
他離開公司前將正在處理的公文及交辦事項都寫在一本小簿子上,包括這五天內的進度安排,人員調配,辦公流程,都被他一點不漏地寫進去了。他將桌上的連絡資訊給撕下,臨走前也去了宗三左文字的位置,把對方寫有手機號碼的紙條給撕去。這才安心地離開了。
踏出公司的一瞬間,冷熱差異從腰脊處欑上的麻熱讓他頭暈一陣,長谷部緩了緩呼吸,鑽緊手臂掛著的西裝外套,打了通電話給已經回家的宗三左文字,「明天八點,」他一手打開車門,又對著手機說:「車子會開到你家樓下。」
「最好不要,江雪不太喜歡車子開進來的聲音,太吵了。你……啊!你在水果攤旁邊等我吧。」
從宗三那頭傳來了一陣東西跌落的聲音,差點蓋過本就不夠大聲的嗓音,他花了點力氣,才勉強聽清楚對方含糊在嘴裡的話是在說什麼,「好吧。」長谷部頓了頓,像想起什麼似地補充道,「早餐一起吃?」
「不了。」宗三說,這人也只有在拒絕兩字上乾淨俐落,長谷部聽見宗三咕噥著什麼,一邊把東西歸回原位,一陣混亂,長谷部在恍惚間,聽見從遙遠地方傳來江雪的聲音,宗三便把聲音壓低,似不願有人聽見般,一邊道:「小夜七點要去粟田口家玩,我跟他一起吃。」
長谷部沒說什麼,應了聲後便關上車門,把手機插在駕駛座旁的底座上,又調整了一下角度,他向宗三交代了幾句,囑咐宗三早點休息,得到對方不耐煩的回應後才掛上通話。
通話完後,他將手機關機,塞進公事包裡,這是多年來,他第一次這麼做,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理睬。返家的公路上,慵懶的音樂流經他身上,路燈明亮,光影閃動,又晃了幾哩,隨背影把夜晚拉長。
他返家時,時間已經逼近了十二點,他將所有東西都放在書桌旁的籃子裡:公事包、西裝外套、褲子、領帶,還有鑰匙。以及其他零散不重要的東西。他走進臥室,從裡頭拖出整理好的行李箱,裹著普魯士藍色。長谷部又在屋內四處晃了晃,檢查水電,檢查警報器,待一切都辦妥,澡也洗好以後,時間也已過去兩小時,他抓過私用手機,設定好明早的鬧鐘後又吞了兩顆粉色的藥丸。小小的安眠藥。他盯著藥箱裡一整袋的藥丸,思索著究竟要不要帶著些?最後卻仍是蓋上藥箱,把它歸回原處,上床休息。
宗三是在一陣慌亂中出的門,錯過了與小夜的早餐,而江雪已經出門工作了。他幾乎沒怎麼和江雪及小夜提到要與長谷部出門遠遊。醒來時,長谷部的來電已經累積了好幾通,每隔五或十分鐘便會打來,宗三看見手機螢幕時,幾乎是一瞬間驚醒。又立刻冷靜下來。遲都遲了,快個幾分鐘也是遲。便懶洋洋地打了通電話給對方。
「我在你家門口。」
「什麼?」
「我把車子開進來了,」長谷部說道,語氣道出一種波瀾不驚,毫無意外的心緒,聽來竟有一股習以為常,慢悠悠地說道:「你不用加快速度。照你平常的樣子來就行。」
宗三一時間愣住了,還沒掛上電話,便起身快步跑向落地陽台,拉開窗簾,露出一點縫隙,他自認為很小心了,幾乎毫無動靜──卻在拉開窗簾瞄看的同時與按下車窗的長谷部四目交集,宗三在那瞬間爆出一句該死的!又立刻將窗簾拉起來,風風火火地整裡外出品,除了行李箱外,隨身的包包,他幾乎沒有整理,抓過什麼塞進什麼,又胡亂地給自己洗漱著裝,連頭髮都沒有綁好,只是隨便地用髮繩綁了幾圈,便提著行李箱下樓了,臨出門前,他差點找不著鑰匙在包包的哪一個袋子。又在門口費了幾分力氣,才終於鎖好了門。
不是說不用那麼急嗎。長谷部在宗三終於坐好,扣上安全帶後不緊不慢地說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休假就該放鬆,這可是你說的。
閉嘴吧,長谷部國重!宗三的聲音壓得很低,像蜂鳴環繞,聲聲不絕的。長谷部笑了幾聲,發動車子,黑色的車輪向前奔疾飛馳,擦過柏油路,幾條車痕留下來,宣告揮別的過去。他們一路沒停,朝目的地開去,從都市到郊區,開上公路,城市的灰擦過烈日之白,緊接著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片藍色汪洋與陡峭懸壁,還有海鷗呼嘯而過的啼叫,化成天際的一道白日天光。
02.
他們到達的時候,正好在中午時分。許多餐廳才剛開始營業,還有一些來此遊玩的旅客,人潮慢慢多了起來,在搗碎紅色大理石混著水泥鋪成的人行道上來來往往。這裡就是一個旅遊名地,。長谷部將車子交給飯店的管理人員,去櫃檯領了房門卡,之後,他們各自提著行李箱等待電梯降下,有一會兒沒一搭地聊著,再過一陣,便都無話可說了,說尷尬也不尷尬,好似他們都不在乎。對方說了什麼,又再隨意找個話題搭上去。
他們的關係,複雜卻又純粹得令人婉惜,他們會上床,會在會議時突然沒目相交,可除此之外,他們連約個吃飯都不曾有過。這段關係,長谷部曾為此苦惱,宗三查覺到,便帶他喝酒去了。那夜他們大聲聊天,大聲吵架,大聲地向彼此告狀,彼此怨懟著,依靠著,不知不覺又抱在一起,那些不值一提的煩苦便也煙消雲散了,被他們向後拋去,一去不返。他們都不是會拘泥於過往的人。可對於已逝的織田信長,他們心照不宣,那個男人提拔著他們,又將他們各自丟下,長谷部是先離開的那一個。他偶然得到宗三的消息時,宗三狀態可說是幾乎半死不活,經歷一場毀滅性的火災,把織田一把燒光,什麼也沒留下。長谷部隨即將宗三給接來,轉介醫院,又在不久後收到江雪左文字的訊息,於是他與宗三道別。再不久,一場會議上,長谷部才發現他們竟在同一間公司共事,只是部門不同罷了。
宗三沒再提起過去的事了,長谷部亦是如此,往事的哀愁似一川流水,一點一滴打在他們內心隱密的那一角落,直到穿滴欲裂,他們會喝上一壺酒,於沉默中彼此慰藉。
宗三左文字與長谷部國重,便是這一段意外之緣,或是僥倖,有時也可說不打不相識。彼此契合的地方,只有珍視現狀的樂觀態度。尤其長谷部,積極而全力以赴,這一點便與宗三的作風大不相同了,宗三總是隨興所至,他們曾為此爭吵,兩人都不認同對方的生活態度。爭吵到了最後,往往都忘記吵鬧的理由,他們似相伴,又不在一起,聊起天都打不進對方心裡,彼此試探,小心翼翼,隔著幾公分的距離,彼此互相遙望。
一人喧囂的孤寂啊。
其實是錯了的。他們都搞錯了方向,他們也都明白,卻沒人願意提出來。為什麼?似乎也沒人在乎為什麼。這樣子生活,哪裡不好了?有那麼一天,終要老死,迴光返照,這段日子也可能會被其中一人,或是兩人,這樣寂潦地回憶起來,然後,再沒有誰了。
電梯叮地響起,門緩緩拉開,他們一前一後走進電梯裡,長谷部將房門卡示意給裡頭的侍者,對方按下九樓的鈕後退出電梯,長谷部聽見侍者宏亮地說道,「祝您們旅途愉快!」,他還來不及回應,門便闔上了,快速地朝上升起。
長谷部訂了一間可以望見大海的觀景房,宗三一推開房門,便將行李拖到近窗的單人床旁,才突然想起來還沒有問過長谷部的意願,尷尬地站在原地,朝長谷部看去,長谷部一點也沒有在意的模樣,連看他一眼都沒有。他將幾件衣服丟在另一張單人床上。這是默許了吧。宗三心想,一時間感覺到自己的惡劣,想著這幾天就多多順著長谷部的意吧。也開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
說是整理,也不過是把一些日常用品給拿出來擺在桌上。這趟旅行,基本是由長谷部安排所有行程的,當初邀約旅行的是他,為宗三請假的也是他,對於這些事情,宗三基本沒有什麼需要開口的地方。宗三漫不經心的態度,長谷部也不打算過問,稱不上吃不吃虧,他心知宗三對這些事情不大上心,要讓宗三在乎的事情太少了──對方太容易倦怠,太容易心滿意足,好似對世上所有的事情,宗三左文字都已經看透了。嚐過美食,住過豪華宅邸,擁抱美麗的戀情,鑽石,舞台,盛大的開幕,他什麼都經歷過,於是都不驚奇了。連人都散發一股慵懶的氣息。
長谷部其實從未討厭過這人,他為何要討厭他呢?有些時候,他甚至是不得不佩服這個人的。有時候卻亦不得不與這個人相吵相鬧,或許這便是他們的相處之道吧。長谷部沒有將這個問題想通,到底從一開始,他們之間就無所謂真正的答案了。
長谷部將餐點告訴前來聽單的服務生,宗三正傳著簡訊,一手撐著下頷,一手不斷敲打手機螢幕,椅子旁放著兩三袋大的硬紙袋,裡面的東西不多,卻都不是他們兩人需要的。那個藍色披肩大概是買給他哥哥吧。還有藍橘相間的後背包,上頭鑲著一顆靚藍色的石頭,是給他弟弟的。長谷部想道,突然感到口乾舌燥,拿起一旁的水杯解渴,埋頭喝掉了一整杯。
宗三的訊息寫了很久,久到餐點都上桌了,還沒寫完的模樣。長谷部皺起眉來,想制止宗三,要伸手時卻和宗三抬起的異色雙眸對上,手僵在半空中不曉得該進該退。只見宗三將手機螢幕關起來,將自己的刀叉塞進長谷部手裡,笑著說道:「很想要我的刀叉嗎?那就給你吧。」
宗三直接越過長谷部的手臂,逕自拿走他的刀叉,開始切起牛排。長谷部將手收回來,眼睛時不時盯著宗三看,對方卻罔若未聞,似乎真是十分用心的品嚐美食,一語不發。長谷部發出一聲嘆息,終是敗陣下來。宗三鐵定知道長谷部的意圖,卻順著他的動作給他另一個意想不到的收尾,總是這樣的,他總被他牽著鼻子走,長谷部握著宗三塞進他手裡的刀叉,也開始動作。
他們吃完以後,在餐廳待了一下午,這間餐廳最有名的地方便是它的甜點與裝潢,有古老鄉村的氣息,交痕縱錯、似真似假,長谷部拿起手機拍了許多照,想了片刻,又感覺哪裡不對勁,便從包裡拿出一台單眼相機。宗三從頭到尾不緊不慢地咬著甜點,嘴裡都是果醬的氣味,邊看長谷部時不時地拍照記錄。還有拍立得呢。筆都拿出來了。宗三一邊恍惚地想道,最後索性將對方幾乎沒動過半口的飲料拿來喝了,長谷部注意到,也沒有制止。
宗三將上頭的水果一點一點吃完,把沉在底下的奶酪往上翻,手指沾到了,差點將手指往嘴裡送,他停頓一下,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擦在手巾上。
長谷部在那一瞬間按下手機的拍照鈕,悄然無聲的,之後又拍了幾張,全是宗三吃食的模樣。嘴裡咬著水果的樣子;還有舔唇的動作;一些些漏出嘴角的果汁,滑過對方吞喝而下的喉結,仰起來的幅度,一道優美地曲線,這讓長谷部不知為什麼想到了家裡絲綢的床單,宗三拉過被子,滑過他們赤裸身軀的觸感,也是那綿密,細而切斬不斷的。
宗三喝完以後,注意到長谷部的視線,把杯子推回他面前,說道:「你剛剛拍的那些照片,回去以後也傳給我吧。」
「好。」長谷部答道,灰紫色的眼睛閉起來。眼瞳在眼皮下轉著,有隱隱不安的聳動。宗三沒有理會長谷部,估計又在想些其他的事情了。
「我想給江雪跟小夜看看。」
「我知道,」長谷部不耐煩地說,眼睛睜開來,拿起一旁乾淨的擦巾,往宗三臉上大力擦去,「你能不能對自己上心一點,我從剛剛就看你這樣了。奶酪沾的到處都是。」
咦,是嗎。宗三輕笑幾聲,將臉更靠了過去,一邊盯著長谷部的眼眸。那麼就有勞你了。
長谷部沒再回答對方,他們喊來服務生,將帳結清以後,提著東西離開這裡。離開前,宗三似有不捨地回頭望一眼,長谷部已經走了一段距離,手裡也幫宗三拿了些袋子。宗三轉過身子,小跑著跟上長谷部的步伐,胃腹因餐後奔跑而傳來悶痛,幾步以後,才終於追上他。長谷部注意到,放緩了速度,兩人拉曳的背影,一步步走回飯店。街上燈光明耀,幾個當地孩童奔跑著穿過人群,掠過他們的雙臂。我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宗三突然說道,眼睛微微瞇起來,那雙藍與綠的眼瞳映著玻璃窗的閃爍,明滅搖晃。是嗎。長谷部低聲應道,想像著宗三穿著浴衣,鎖骨露出來,馬虎地四處看,手上也許拿著把涼扇,孤影單支,穿梭在竹林與磚牆間,模糊現實與荒謬的交界。
這次,宗三沒有接話。他的目光遙望著很遠的地方,越過街道與低樓,越過崖壁,越過了海。
03.
到達飯店時,他們都沾上一層的汗。從餐廳到飯店的距離,論起來,還是有段路程要走。他們一進房間,除了放下手上的袋子外,便開始脫衣梳洗。長谷部先進去浴室沖澡,潑灑的水花,拍打碰撞磁磚的聲音從浴室傳出,宗三拿起一條冰過的毛巾將汗擦去,又從行李箱拿出一瓶酒瓶。威士忌奶酒,怎能不帶呢。又從櫃子上拿了兩個杯子,倒進其中一杯裡,丟了幾塊冰塊進去,之後鎖好酒瓶,拎著酒杯與酒瓶回到自己的床邊。把頭髮放下來。
綁著一整天,頭皮都有發麻的感覺。他揉著耳窩,鈍痛感不斷襲上,他看著不遠處的海色,月光照映下的白色浪花,拍打著礁岩。長谷部洗好了澡,浴室門一打開,白霧裊裊,奔騰衝撞房間的冷空氣。長谷部穿著浴袍,手裡鑽緊毛巾擦著濕髮,宗三看長谷部出來了,便起身走進浴室,與長谷部在浴室門口撞著了肩膀,長谷部抓住宗三的手肘,看著對方恍惚的模樣,說道:「小心一點。」
宗三沒有回答他,只是模糊地應了聲,便進去浴室裡。不久後,裡面傳出開水的聲音。他思緒朦朧,剛洗好澡的酥軟感從脊椎湧上,爬上了後腦勺。他看見宗三放在書桌邊的杯子,拿去裝水喝了,假裝沒有看見宗三放在床頭櫃上的酒。
幾乎一天的行車,長谷部確實是累了的。只是比起疲憊,更多的不真實感在心頭盤繞著,怎麼也揮懸不去,他彷彿被從現實中抽開,飄懸在一種奇異的幻想中,他的思緒難以平靜,越發熱烈地撕扯,他閉上雙眼,疲倦地躺在床上。
待宗三洗好出來後,長谷部的意識已經迷離,宗三身上冒著濕氣,頭髮也半濕不乾,連浴袍的腰帶也沒有綁好,只是隨興地纏在一起。冷氣抹開宗三的熱度,使他像一隻年幼的動物一樣脆弱地顫抖,又固執地不願移動腳步,長谷部總算是發現到他,無法理解宗三為何站在那裡,就這麼盯著他看,他拿過一旁的毛巾,往宗三頸邊擦去。
宗三在長谷部靠近時不住地往後退了一步,又巧妙地避開他的接近,往自己的床邊移動了,長谷部看著宗三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像一條滑膩的小蛇擺過尾巴,溜進冷石的細縫間。
宗三的浴袍敞開,胸前,腹部,裸露的生殖器,空蕩的大腿與腳踝,一點不漏地全進了長谷部的眼中。他看著宗三伸手拿過放在床邊的酒杯,裝著冷著的奶酒,香氣溢滿了鼻間。
「你……」長谷部瞪著對方,一點警惕似的不懷好意,又不怎麼想將那個詞說出口,「我真不了解你……算了。」
……你在邀請我吧。長谷部梗著口氣,一股腦地說出來,有些惱怒又羞怯地看著宗三,臉邊沾著明顯的困窘。
也許是吧。宗三說完,眼神牢牢鎖著他。長谷部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便傾身朝宗三靠過去,有些要脅似地擋在他身上,遮住了燈光,罩一層陰影上去。宗三倒是笑了起來,將酒杯放在床頭邊的小桌子上,趁長谷部不注意時勾住他地頸脖,雙雙向後躺去,跌破被褥的疊疊層層,激起情緒的浪潮。長谷部嘴角微微翹起,眼神慢慢柔和,散在空氣的細縫裡。
宗三摸上長谷部的胸膛,指縫擦過對方的乳尖,激起長谷部一陣顫慄,他抓著宗三的頸脖,四指扣住包裹了柔熱的後頸,拇指抵住宗三的下巴,親吻彼此的嘴唇,他們濕舌交纏,舌間磨過牙齒,又因為力道時不時撞在一起,宗三空著的手繞到長谷部的後腦杓,一把抓住對方冷棕色的髮絲,一下子縮減了兩人身軀間的距離。長谷部朝宗三吐出一口熱氣,滑過對方的鼻尖,似乎正遭受苦難的折磨。宗三敏感地嗅到一絲腥鹹的氣味,從兩人緊貼的下身傳來,他開始掙扎起來,長谷部的重量壓著讓人喘不過氣,卻沒辦法從長谷部身下移開半吋,宗三緊皺眉頭,眼角都惹紅了。
長谷部在一陣耳鬢廝磨下從喉頭發出一聲低鳴,將雙眼緊閉起來,頭埋在宗三的頸窩,舔吻又低鳴,宗三一隻手伸向一旁的小桌子,摸索一陣,抓住了還冰涼的酒杯,裡頭的液體搖搖晃晃,就像他們貼伏的赤裸身體,上下起伏。長谷部保持著一絲嚴謹,眼神卻開始恍惚了。宗三的眼睛很迷人。他從以前就知道了。那樣藍綠交替著在白日折照下有穿人的透明,又深邃地把一切都藏起來。為什麼要藏呢。長谷部緊盯著宗三,思緒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放鬆,蔓延,飄飛,旋轉著,然而,看著這樣的宗三,卻又著實令人難捱。
長谷部發出一聲嘶喊,突然間,一股刺人的冰涼從頭頂一路下滑,黏稠的液體散發奶香的氣味,酒精混在一起,爬過長谷部的臉龐。他幾乎是一瞬間清醒過來,紫色的眼眸大張,嘴唇抿得緊。用手一摸,舌頭一舔,竟然是宗三剛才喝的奶酒香氣。
宗三將空了的酒杯拋丟出去,玻璃撞擊到椅腳,發出鏗鏘的聲音。宗三瞇著眼睛看向長谷部錯愕的神情,又笑了起來,笑聲太輕,點點落在空氣的粉塵裡,在裡頭有一些擦槍走火的高亢,使長谷部想起在家附近的教堂每逢周末時總會敲響的鐘聲,啷噹跳躍,隨後墜落下來。
長谷部的臉色難看極了,宗三卻笑得沒有良心。氣氛僵持住,彼此進退不允,蓋上一層薄薄的冰霜,誰都沒有先說話。直到宗三的掌心捧住長谷部的面頰,將他的褲子給扯開後,他們宛如潮汐的水草,又像落日的雲幕,撞擊礁岩的浪潮,一下一下的,律動在彼此交纏的身體間。有時候力道過大了,宗三會使蠻力拉下他,咬破彼此的嘴唇,血液模糊了疼痛,帶來快意與哀愁,伴著滿足的低吟,長谷部將陰莖撞擊後穴的力道加大,挺動得更加劇烈,似戰場交鋒的騎士,他們互執茅槍,頑固地不願投降。
奶酒的黏膩氣息染上空氣的苦澀,被汗水夾雜,流下眼眶。宗三感到深處的一點星芒將要迸裂──蝶蛹,被搗破黏糊。渾身都被汗和淚水給沾濕了,或許還有一些唾液──不重要,反正都是他們倆的。宗三想到這裡,身體開始顫抖,長谷部查覺到後,抱緊宗三的腰背,兩人幾乎貼在一起,難以區分。長谷部在他耳邊不斷呢喃。可那裡太熱了。宗三努力地挺起胸膛,與對方撞在一起,隨長谷部上下搖動,瀕臨高潮的瞬間,宛如身在海洋的中心,空氣沉澱了靜謐,只有滿足的嘆息,他們渾身沾染潮紅,宗三瞇著眼睛,溫柔地看著他,他讀不清裡頭的思緒。
長谷部的手大力握著宗三的陰莖,上下撫慰。宗三發出一聲顫音,白濁的精液噴上長谷部的腹部,射精了。身子一下攤軟下來,只能攀住長谷部的頸脖,沒有一點力氣。長谷部的汗水滴在兩人黏膩的交媾處,他小小地、緊繃地拍撞,閉起雙眼,舒適的快感像火花綻放,撕碎,把他們都帶離了意識的軌道,長谷部的腿間輕微抽搐著,將精液射進了宗三的身體裡,燙地螫人,宗三克制不了身體的顫抖,怨憤似地瞪著他。他卻朝對方笑了笑。兩人擁抱了一會兒,又放開彼此。
長谷部尚在喘息,宗三抓過他的襯衫後胡亂地擦過腿根處的精液,在長谷部來不及抗議前又丟還給他,整個人埋進棉被中,在他開口前,輕巧地道了晚安,明天叫我一聲後,陷入睡眠了。長谷部抓起黏膩的衣物,精液在手裡沾的到處都是,他將襯杉拿進浴室,用水洗去白黏的精液後丟進垃圾桶。又沖了個冷水澡後,才慢慢鑽進自己的床被裡。
他將燈關起來。空調的聲音迴盪著,嗡鳴不止,他難以入眠,輾轉反覆,翻身幾回,直到窗外染上一片魚肚白,眼皮才終於沉沉閉起,意識空虛而無力地陷入昏暗。
宗三起來時,外頭已是一片大天亮。他睜開眼,還不敢將手腳伸出被子外。昨晚空調開的太冷,睡到一半時又因太冷而醒來,迷迷糊糊間又艱難地睡去,這樣來回幾次。他小幅度的動作,讓僵硬的肢體伸展打開,伸手拿下放在床頭櫃上的衣物。
宗三將空了的酒杯拋丟出去,玻璃撞擊到椅腳,發出鏗鏘的聲音。宗三瞇著眼睛看向長谷部錯愕的神情,又笑了起來,笑聲太輕,點點落在空氣的粉塵裡,在裡頭有一些擦槍走火的高亢,使長谷部想起在家附近的教堂每逢周末時總會敲響的鐘聲,啷噹跳躍,隨後墜落下來。
長谷部的臉色難看極了,宗三卻笑得沒有良心。氣氛僵持住,彼此進退不允,蓋上一層薄薄的冰霜,誰都沒有先說話。直到宗三的掌心捧住長谷部的面頰,將他的褲子給扯開後,他們宛如潮汐的水草,又像落日的雲幕,撞擊礁岩的浪潮,一下一下的,律動在彼此交纏的身體間。有時候力道過大了,宗三會使蠻力拉下他,咬破彼此的嘴唇,血液模糊了疼痛,帶來快意與哀愁,伴著滿足的低吟,長谷部將陰莖撞擊後穴的力道加大,挺動得更加劇烈,似戰場交鋒的騎士,他們互執茅槍,頑固地不願投降。
奶酒的黏膩氣息染上空氣的苦澀,被汗水夾雜,流下眼眶。宗三感到深處的一點星芒將要迸裂──蝶蛹,被搗破黏糊。渾身都被汗和淚水給沾濕了,或許還有一些唾液──不重要,反正都是他們倆的。宗三想到這裡,身體開始顫抖,長谷部查覺到後,抱緊宗三的腰背,兩人幾乎貼在一起,難以區分。長谷部在他耳邊不斷呢喃。可那裡太熱了。宗三努力地挺起胸膛,與對方撞在一起,隨長谷部上下搖動,瀕臨高潮的瞬間,宛如身在海洋的中心,空氣沉澱了靜謐,只有滿足的嘆息,他們渾身沾染潮紅,宗三瞇著眼睛,溫柔地看著他,他讀不清裡頭的思緒。
長谷部的手大力握著宗三的陰莖,上下撫慰。宗三發出一聲顫音,白濁的精液噴上長谷部的腹部,射精了。身子一下攤軟下來,只能攀住長谷部的頸脖,沒有一點力氣。長谷部的汗水滴在兩人黏膩的交媾處,他小小地、緊繃地拍撞,閉起雙眼,舒適的快感像火花綻放,撕碎,把他們都帶離了意識的軌道,長谷部的腿間輕微抽搐著,將精液射進了宗三的身體裡,燙地螫人,宗三克制不了身體的顫抖,怨憤似地瞪著他。他卻朝對方笑了笑。兩人擁抱了一會兒,又放開彼此。
長谷部尚在喘息,宗三抓過他的襯衫後胡亂地擦過腿根處的精液,在長谷部來不及抗議前又丟還給他,整個人埋進棉被中,在他開口前,輕巧地道了晚安,明天叫我一聲後,陷入睡眠了。長谷部抓起黏膩的衣物,精液在手裡沾的到處都是,他將襯杉拿進浴室,用水洗去白黏的精液後丟進垃圾桶。又沖了個冷水澡後,才慢慢鑽進自己的床被裡。
他將燈關起來。空調的聲音迴盪著,嗡鳴不止,他難以入眠,輾轉反覆,翻身幾回,直到窗外染上一片魚肚白,眼皮才終於沉沉閉起,意識空虛而無力地陷入昏暗。
宗三起來時,外頭已是一片大天亮。他睜開眼,還不敢將手腳伸出被子外。昨晚空調開的太冷,睡到一半時又因太冷而醒來,迷迷糊糊間又艱難地睡去,這樣來回幾次。他小幅度的動作,讓僵硬的肢體伸展打開,伸手拿下放在床頭櫃上的衣物。
他突然想到昨晚長谷部無以安眠的輾轉反側,又想到空調的冷,便小心翼翼地打開棉被退身出去,不讓冷空氣太快竄進身子,跑去門口將空調溫度調高。宗三站在長谷部的床邊,這人連睡著都是眉頭緊皺,惶恐不安的模樣,他一下打消了將長谷部吵醒的想法,宗三的目光落在長谷部的臉龐,窗外的流光將對方映得一名一暗,宗三隨後翻了翻長谷部放在床頭櫃上的皮夾,從裡頭抽出另一張房號卡。他換上衣服,洗漱完後便準備出門去,離去前,他將一面窗簾給拉上,留下僅能照著房間角落的窗,又將長谷部的手機解鎖,取消鬧鐘。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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