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11日 星期四

【許墨與妳】迸裂的新生




《 迸裂的新生 》


關於許墨這個人。










  算算和許墨認識也有些年,談戀愛又佔了其中的一半,回想起來也想不起是哪個時間點走到一起,只記得當初覺得這人怎麼這麼會撩人,看是個女的都會被他給撩上,手段太高明,興許就是這原因,以至於我們浪費了幾個日月互相攻防。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來,我湊頭過去看看,是許墨傳來信息,說的是晚歸,要我別等他了,我點開來傳了張表情過去,已讀顯示後就再沒下一條,還是這樣趕時間,要不是今天他要晚回家,我都覺得這是一種欲拒還迎,這人可能在等我回個什麼,可惜不是。

  晚餐其實已經做好了,甚至還弄了點飯後甜點,可許墨不是一個喜歡甜食的人,只是剛好我弄的他都不會多說些什麼,弄幾道菜吃幾道菜,也沒有偏食的問題,養是好養,就是吃飯喜歡一言不發,這很尷尬。

  從我們第一次打著約會的名號一起出去,他就已經是個吃飯不怎麼說話的人,可他會在夾菜的間隙往我身上瞄一眼,或瞄兩眼──接著又馬上低下頭嗑飯。

  起先這讓我有些不自在,在意自己的臉上是不是沾著什麼,還是吃相不好,我問他在看些什麼?他倒是笑笑:「就是看妳而已。」

  這一聽完,我感覺自己從脖子開始熱起來,一路熱到頭頂,又低頭繼續吃飯。

  我們在一起這些年,雖然也不長,可對他的習慣也可以摸出一二了,他對我的瞭解更深入,也許有些太深入了,有時我都懷疑,是不是他了解我比我了解自己要更多。

  他甚至了解我一些吹毛求疵的地方,比如不在晚上洗衣服;吃甜食會加肉桂粉;餐筷湯匙會在每個房間備一組。

  可我對許墨的了解卻沒有那麼多,我知道他不愛人多的地方;不愛氣味混雜,所以厭惡未做好整潔的廚房或儲藏間;喜歡雨後濕草的味道,收集一點昆蟲標本。

  我覺得這有些不大平衡,把這些告訴他時,他卻說:夠多了。

  他眼底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抽離──那時,我突然有種直覺,許墨其實並不在意。他不在意我是不是真知道他的小癖好,不在意我是否能為他付出些什麼。很多時候他並不是真正高興,卻總帶笑,被抽開笑意的眼底,只是他拿來應付人的模樣。

  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就說,「你知道我喜歡你。」

  「我知道嗎?」他說,這回才真笑了,「或者說,我該知道嗎?」

  「我以為很明顯了,」我有些氣結,因為不知所措,每次許墨一這樣,就讓人感覺可怕,「為什麼你不知道?」

  這回換他愣住了,整個人還有錯愕的影子,換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其實我並不想這麼激他,只是這人明知故問又當作自己不曉得的樣子,真讓人很生氣,他小心翼翼又隱瞞些什麼,不只是他工作上的事,還包括他的情緒,也許延伸更多──他拒絕讓人從他口中獲取些自身相關的資料,除了那些擺在檯面上、顯而易見的事情。

  我想起來,這是我感覺我們在一起後的一個月,他對我說的。我是有些傷心的,只是眼淚掉不下來。

  他在隱瞞,他甚至不想我知道他,可他想要我接納他了解他,太貪心了。
  他也說過他貪得無厭。可貪得無厭不代表可以小氣,我氣他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試圖疏遠我,就連喜歡我這種事情上,他也不妥協。

  我不知道他是在對自己嚴格還是對我嚴格,只是我知道他喜歡我,但他不大想喜歡我。可能我給他帶來某種程度上的不安或困擾,只是我怎麼也想不出為什麼。為什麼是我。

  這種情況的對話,也是周而復始的。我愛他,他也是愛我的,但他想放手了,只是溫柔如他,或是這樣有禮貌的許墨,不想傷人心。
  他是我的心結。

  許墨讓我不要等他回來,把晚餐包好送進冰箱後,我便收拾了點東西,從他的住處離開了。

  我們相識的時候我還年少氣盛,至少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敢做的,現在大多都不大敢了,包括跟蹤許墨一整晚的行蹤,跟著許墨在大庭廣眾下做些害羞的事,沒點資金就接下幾檔節目錄製,知道有人要對自己不利後也還是常常自己出門瞎逛,有些習慣是改不了的,尤其是對自我的認知,許墨是,我是,這些年我們都沒退讓。

  如果要說和許墨在一起是怎樣的感覺,就像溺水了許久,突然有個人把你從水中五指張開地撈起來,躺在他手心,迎面吹來他又暖又刺的吐息,他對你笑,給你換衣逗你開心,其實是想看你怎樣去反應,透過那些反應增加對你的認知,然後在他的紀錄上記上一筆。我想我到現在也仍是如此。

  包括他幾乎不離身的藥瓶裝的是什麼藥,他也只告訴我:止痛藥罷了。

  可我怎麼會不知道,幾個晚上他冷汗顫抖的睡眠,又或是半夢半醒間看見他站在窗口向我凝視而來的眼神,那種痛狠。

  只是他不想讓我看見,只是他都自己吞下了。像那些藥片一樣。

  怎麼有這麼傻的人,怎麼可以有這麼逞強的人,我很想他。
  許墨,我很想你。

  就算你不想告訴我也沒關係了,你要隱瞞也沒關係,你想把我抓緊在手心裡,都隨你了。

  只是我想告訴你,我會陪著你。

  進家門後我撥了通電話給許墨,他沒接,我便傳了信息給他,等他看見,像他一直在做的事,我一直在做的事。

  許墨在傳了信息以後的十三分鐘看見了,他沉默很久,只回了我三個字:可以嗎?

  然後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還尚未回神,一接通就是他有些失控的聲音,顫抖而不可置信,「悠然,」他說,而我等他說完,「妳說的,是真的嗎?」

  「嗯。所以許墨,」我看向窗外的滂沱大雨,拍打幾片枯葉,在地上排列成破碎的模樣,「你就信我吧。」

  許墨又陷入一陣沉默,估計在思考我話中的可信度,最後他提出了一個要求,「我想親口聽妳說一次。」

  我想著這些年的鬧劇也該停停了,說出了他的願望:

  「許墨,我會一直陪著你,哪怕你鬆手,哪怕你不需要我。我也在。」

  我也在。
  這些年以後,才終於得以對自身失去與得到的放聲哭泣,才終於感到塵埃落定,我想他也一樣。我不後悔,可淚水太疼痛了,許墨,我們都一樣。

  許墨在另一頭傾訴的愛意被埋沒在夜雨寒風中,輕巧的,像迸裂的分子撞擊出新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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