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三日小狐外,亦包含石青
《來年之生》
生命竟是周而復始的不斷輪迴。
【零】
三日月第一次見到小狐丸,是在初鍛成熟時,被三条宗近從爐火中捧出來,透著薄暮將他抱離鍛刀房的便是小狐丸。他們相識在千年前,又在千年後相會,那一場短暫的相遇與分離,在他心中劃過一道光,消逝了。終是掩蓋在歷史川流如洪的汲汲奔波裡,接著,又是無數靈魂的交錯。
他是在這千百年的歲月裡,看盡榮華富貴,看盡千生百態,然而縱使生而為刃,仍是感到迷惘了。
迷惘道,生命竟是周而復始的不斷輪迴。他們抽離了,卻被情慾拉開來,那是怎樣的情感,足以給予緣之飽滿的定義?
有人喊道他的名,是那樣溫柔啊。三日月回頭時,有光灑下來,起風了。他將右手半舉在空中,劃開一道弧,照心的認知描摹,卻怎麼也畫不滿它。他疑惑極了,卻是無從斬開迷茫的痕跡,風起,夾帶花之香,把一切吹開來。
遠處,有人彈續三味線,從遙遙無及中乘著風飄來,三日月渾身散著白櫻的氣息,落在初春的大地,是寧靜而永恆之美,沉著著,不落痕跡。他的目光,遠在人們到達不了的地方。
臨行前,小狐丸將所有的穀麥與種子整理起來,分隔放在不同的袋子,再放進錯開的木盒中,一旁是擦拭乾淨的鋤具,還有散在地上的麻袋,都是平時農番的物品。小狐丸已經在這裡待了一下午,明天就要遠行他方,一趟沒有目標的遠征,前方路途迷茫。
主公說了,要他們帶著富饒,平安地歸來。石切丸領命,將餘後的工作各自分配下來,隨後便帶著笑面青江過去馬廄,顧養將伴此行的馬匹。三日月則獨自在房間中整理自己的行囊,把那些不必要的都丟去,必要的卻也沒全帶上,他幾乎是隨興所致,提袋裡竟塞了好幾個擦刀粉包,被小狐丸發現後,全都給拿了出來。
「你帶這些是要做什麼?」小狐丸眉頭緊蹙,雙眼都瞇起來,「就算我們在途中受傷了,也不可能用上這些啊。」
「總覺得帶了較好。」三日月說道,一邊將被小狐丸拿出來的東西撿起,塞進另一個袋子,小狐丸看見了,眼神兇惡地瞪去,三日月罔若未聞,放下袋子,在小狐丸轉身時從袋子中拿了罐丁子油,塞進內袖裡。
小狐丸將他的袋子整好,手一提,東西拿出來後,那重量真是輕了不少。他挑起一邊眉毛,將袋子還給三日月,便聽見對方笑聲朗朗,小狐丸一下子便沒了底氣,「畢竟是遠行沒有去過的地方,能少些負擔就越好。」
「嗯,」三日月鬆開了笑容,手裡捏著提袋的邊緣,袋裡幾乎空去了,他目光閃動,滑過小狐丸的臉龐,側去敞開的廊庭門口,小狐丸隨著他,順過去,蟬鳴響動,花凋謝,夏天將要來了。
「怎麼不知不覺就要夏至,一點也沒感覺到啊。」
小狐丸聽著三日月細碎的低喃,沒有回答他,只是靠了過去,將他凌亂的髮飾與頭髮順開來,整理好,提醒道明天啟程的時辰,便離開這裡,前往審神者的房間。三日月在小狐丸離開後,將身上的飾物全都脫去,髮飾拆開來,原在胸前的護甲,也被丟落在地上,腰間的護板,腰帶,散了一地的狼藉。
門外還是一片白天,他卻將門給緊緊拉上,房內沒有一點燭光,滿室的黑暗傾倒下來,染了他半身的灰黑,三日月的眼睛,在無盡的沉昏中閃耀起來,那樣新月的眼色,在一聲嘆息後,消失了。
小狐丸入睡前,已經入了子時,本丸一片寂靜,萬物都沉睡,他的房前可以看見遠遠對面的小池,流水聲,透過心間穿過來,還有螢蟲拍擊羽翅的聲音,他耳朵微顫,高高束起的毛髮也解下了,不過一甩,便像落水瞬間的瀑布傾洩開來,在腰脊處搔癢。
他匍匐過暗處的角落,陰影灑落起伏的肩頭,肌理也分明,小狐丸拿起放在牆角的刀身,握住刀柄時,一股冷意猝然竄上,被他緊緊攛在手裡,他舉起刀來,從上抓了一把毛髮,銀白色發著淺淺的光輝,是與生俱來的福祉,他卻是握緊了刀,而後,輕巧地劃過,幾段斷髮落在肩膀,後背,一路爬扶的路途。小狐丸的毛髮,長短不一了。
唉。他將刀身重新放回刀鞘中,又看了眼滿地的碎髮,用指尖將它們一一挑起來,直到滿滿一手,地上再沒有閃著弱光,他才整了整衣物,從抽屜中抽來一巾緞布,將斷髮疊在中間,用緊密的細膩包裹起來,放在懷裡,闔眸入睡。
曾有人教導他,告訴他,一切苦煩,睡一覺便都會離去的。
那些短的毛髮刺著頸脖,撓癢而瑣碎,他卻忍不住顫抖起來,感到徹骨的寒冷,竄上脊椎,埋入腦後。明明是暖和入夏,卻激起內心深處的極冷,而環繞整身的柔軟,怎麼也掙不開。最後,小狐丸是整個人縮進棉被中,汗流浹背地睡去,仍是沒有放開懷裡的記憶。一天也沒有忘記過。
天再不久要亮了,石切丸經過了中庭,看見青江忘記收起的白束裝,順手收了起來,卻發現青江早就站在一旁了,在隔著三根廊柱的距離下窺視他,眼神流露露骨的玩味含意,石切丸卻是笑了笑,將白色束裝拋向笑面青江,衣布拋飛的角度,有如扑向對方的懷抱,那樣了無痕跡,而如此自然。
這麼早醒嗎?青江。石切丸問道,視線落在青江身上,他注意到石切丸眼邊並沒有染上平時的紅妝,而更感興趣了,瞳孔都縮起,「是呀。難得一趟,總是特別期待。」
「那你可要小心些。」石切丸笑了幾聲,便將目光投向天邊的雲彩,開始有了流逸的色光,折過白陽,曙光映亮了本丸廊道,將他們的身影切割一段一段,碎了廊柱,碎了木板,青江哼著笑起來。你也不差啊。他說道,手指向東方,又挑眉看著石切丸。石切丸像是無奈,卻仍是柔和道:「你去吧。」
這麼神奇呀。青江笑得更加開心,石切丸卻沒再接話,已經背過了身,往馬廄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緩,像拍擊心臟的力道,青江目送著石對方消失在轉角處的暗影中,那一刻,他亦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俐落地讓人感覺殘忍。
tbc.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