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

【三日小狐】黎明情事

攝影師+神社主paro







黎明情事

也只一眼,便是永恆了。











「三日月、三日月,醒一醒。」

也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三日月眼睛直盯著牆上掛著的鐘,時針與指針交錯的位置落在數字三的地方,外頭一片又黑又冷,他方才從深眠中被硬是叫醒,現在頭疼得面色難看,叫醒他的人卻連理由都沒說。只是不間斷地進出房門,一下子從儲藏室搬來破舊的矮桌,沒一會兒又把鍋碗餐具給從廚房帶過來,過程中發出的聲響險些惹惱了三日月。他渾身脫力一般,眼神如槁木燃盡所剩的死灰無異。

小狐丸卻是滿臉精神不已,彷彿流光倘過那樣弧度的臉頰,三日月看著小狐丸,腦子昏暈地想到前幾天晚上的性愛。小狐丸脖子的幅度,他是尤其喜歡的。看唾液甚至汗水,無論什麼,滑過那裡時總是特別美麗。那確實稱得上美的事物。三日月有時會燃起一股瘋狂的想法,便是在那時刻給小狐丸拍下系列照片。他們可以在任何地點,任何時間上幹那檔子事。他也只是想看著那樣的小狐罷了。

對方忙碌了好一陣,似乎終於安排好了。呈現在三日月面前的便是一張老舊的矮摺疊桌上,擺著各式各樣的東西:有他們小時候一起玩的拼圖;色彩斑斕而慘不忍睹的領帶,碎了一半的蟬殼,童書,脫毛的毛筆,頭飾流蘇,髮帶……三日月瞄見那晚有些乾涸的保險套時,差點沒有緩過來。

「這些東西是幹什麼的?」
他說道,眼睛仍盯著那軟爛的塑膠套子,橘黃色,極薄。裡面的精液還沒完全乾。

「你等等,」小狐丸一邊說,似乎沒有注意到三日月詭異的目光,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一邊將電磁爐給扛上了桌,「我來給你煮一煮宗近從前時常料理的湯。」

「湯?」三日月重覆說,「大半夜?」

小狐丸沒理會他。逕自將鍋子疊上電磁爐,又研究了一會兒上頭的按鈕,隨後一鼓作氣地將放在旁邊的高湯塊都丟了進去,接著扭開水壺的水,全倒進鍋裡。熱氣開始噗哧上騰了,鳥鳥飛起,鍋底發出兵戎馬伐的聲音,在夜晚一下子衝進三日月的耳裡。他有太多疑問,小狐丸卻一點也沒有打算回答的心思。

在高湯塊溶化,與水交融一起,滾燙的熱氣蒸騰後,三日月注意到,桌上的東西大多都擁有他倆的影子。哪怕一段死去的回憶也好,那條至今在他眼中看來還是挺不錯的領帶,便是小狐丸送的。那是他剛步出社會的時候,小狐丸拿著它,在一早按了門鈴等待在他的門前,他還記得那時小狐臉上被凍紅的臉頰,就如眼色一般地艷亮。那天他便戴著它去參加了第一場個人攝影展。

可能因為領帶的搭配太過奇怪,後來也莫名成了他的風格之一。雖說從那次起,被強烈要求下,他便再沒有於公眾場合中配戴它,可他卻不知怎麼的,永遠記得那天清晨的溫度,還有那一抹顏色。不過是如此短暫的瞬間,也忘不了。

後來,三日月為這須臾的印象拍了照,是以各種蕭條黑白的色塊中,殘留中心的紅色為題的系列照片。從此聲名大噪。

在他回過神時,小狐丸已經停下勞動的軀肢,雙眼凝神地看著他。臉上帶著三日月記憶中身處念神祭時最虔誠的模樣,他感到自己睜眼在夢著,小狐丸身著祭祀服,強健肌理,起伏如山壑,仰頭時,又是那曲度。三日月幾乎忍不住地伸出了手,指腹擦磨小狐丸袒露的鎖頸,形同他們年幼時,曾相互撫慰的美夢。

而今孩子都長大,再不是過去的模樣。
三日月猛地想起,這茫茫生命啊。他們都要步入三十。

「三日月,睏了?」小狐丸低下頭,臉頰便與三日月溫熱的手心相貼了,他卻感到一陣灼熱的痛在滋長,從緊密處如蛇滑出,「生日快樂!」小狐丸說。

「生日?」三日月茫然道,他的目光不曾移開。

是呀。小狐丸應了聲,隨即便又沒了下去。三日月看見小狐丸一點一點將矮桌上的東西拿到彼此面前,件件講述每個細微的小故事。從他們才五六歲年紀,兩手相牽地跑過山與河,於午後找到的蟬殼空鳴。岩融送給他們的,今劍已玩膩的拼圖遊戲。那對他們兩人來說,著實是一件令人匪夷的玩具,在接觸拼圖以前,他們總想不過為何今劍與岩融為此肯花上一天的時間。直到輪著他們玩,那時所懷抱的為什麼,情愫漸明後才曉得,一切竟只因為陪伴。

興許他們都太寂寞,所以汲汲於從誰那裡汲取那一點星茫,卻是冷熱交替的折磨人心。這便是愛嗎?他們兜兜轉轉,繞了那麼遠的路,所換得的是這片刻歡愉。

也只一眼,便是永恆了。

他們皆給彼此烙了印。故事,小狐丸說了很久,每個過程都說得仔仔細細,唯獨中間那段空白的青春年歲遺失了,剩下都彷彿已在有生之年中潺潺道盡。細水長流。細水長流。長髮。頸脖與呼吸。

也許是太勞累,也許是睡意將腦袋弄得昏沉不熹,確實不知道怎麼了;究竟如何想,他們最後仍是擁抱一起。三日月幾乎感覺自己的靈與魂被小狐丸低柔的聲音給從體內拉了開來,輕輕拍撫他的背脊,海風吹拂海潮的力度,一陣一陣將他們堆上情慾高峰。燈光被誰關了呢?不重要。也是了。小狐丸一口氣,呼上三日月鼻尖,那股暖熱又包圍他們,他便要帶著這股熱,衝破這個人。三日月恍惚地想。沒有保險套。他吻上小狐丸的頸脖,嘴裡湧上的唾液流出來,染濕對方一片胸膛。

早風將窗簾一片片掀起,不張狂的。晨光從那間縫窺進來。三日月雙眼都朦朧,對方在射精的刺激下仰高下顎,發出一聲飽足的嘆息。光。零星的火。那雜碎的。三日月又從中看見了。



Fin.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