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 憑 逝 者 想 望 之 歌
中 篇
伊黑小芭內，題記〈秘密〉，谷崎潤一郎：
我的心，
漸漸對「秘密」溫而淡的快感不滿足，
往色彩更濃艷、充滿血液的歡愉傾斜。
伊黑 小芭內
伊黑小芭內，隊中階級柱，使用蛇之呼吸，常人又喚他蛇柱。
伊黑嗓音還帶有一股少年氣息，面容看上去年紀不大，又比常人多了股沉穩的氣質，至少在甘露寺蜜璃的想像中，隊員口中嚴厲、不近人情的蛇柱不像眼前人這般模樣，她以為蛇柱的年紀會更大些，聽過多少關於蛇柱的事蹟，除了對方頸脖處纏繞的白色小蛇，還有黑白條紋的羽織，這讓甘露寺蜜璃想起小女孩曾經說過的話，這人就是斬殺惡鬼，救下無數村民與孩子的人。
因女孩之故，蜜璃對他，自然就多了一股嚮往，一種對恩人抱懷感激的純粹傾慕，然而，與主公約定的時間將近，對方似乎也沒有要再說些什麼，甘露寺雙手覆於胸前，近乎九十度的彎腰鞠躬，為一切向蛇柱致上謝意，「許多許多事情……都十分感謝您，」蜜璃低下的頭顱，使人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與主公之約時間將近，便先行一步了。遺憾今日無法與您話於廊下，若有機會，下次相遇時，希望時間能予我多一點寬容。」
單就指路的恩情，蜜璃這般重的道謝有些過了，伊黑小芭內還沒來得及細想蜜璃所說所指，便見蜜璃以小巧的步伐輕步離開，他見蜜璃奔跑的模樣輕盈又安靜，如貓一般小心翼翼，伊黑回憶方才與主公的對話，才提到隊中已有新的柱，若可以的話，還請小芭內多點照顧。
伊黑原是想拒絕的。但在甘露寺蜜璃同他說的第一句話開始，他原先所想的一切都潰堤崩解，看在主公面上，他原以為主公所說的「多點照顧」，是指刀法矯正的部分，卻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似恍然大悟的模樣，面頰幾乎發燙起來，鏑丸被突如其來的熱給驚嚇，不安的擺動身軀，又看著伊黑低下頭來，伸手覆蓋雙眸，奇異的情緒。伊黑仔細感受內心，奇異的挫敗感，被來自各方面的不知所措給擊倒，幾分鐘過去，伊黑小芭內才終於從情緒中抬起頭來，他見鏑丸被驚嚇地僵在頸脖間，好笑似地安撫道，「沒事，我沒事。你也看到了吧？那女孩便是主公說的，今年新晉的柱。」鏑丸在伊黑小芭內的輕撫下逐漸安穩下來，蛇身終於柔軟，牠睜著眼凝視伊黑的雙眸，似乎不解伊黑的所言所語是為了什麼，伊黑倒也不急著解釋，只是恢復往常模樣，向長廊盡頭出口走去。
這便是他們第一次的見面，如此驚天動地，卻又不為人知。
蜜璃從會面房間出來時，天色已近傍晚，惡鬼要開始行動。主公大人和夫人都年輕的不可思議，說出話時，卻形同父母親長，所有不被世間所容之事，似乎都了慰藉與諒解。主公產屋敷耀哉彼時已經毒素纏身，卻依舊堅持要與新柱會上一面，有些話，不在來得及的時候說，便不知道下一次會不會錯過了。
晉升為柱後，一刻也無法停歇，馬上便有工作，這一點真是非常抱歉。產屋敷說道，其妻子天音身在一旁，攙扶著他。這一模樣不知為何，深深烙印在蜜璃心中，主公大人多麼溫柔啊，其夫人又是多麼與他鶼鰈情深。
劃分給戀柱所保護的區域，是以南方近北郊處的村莊，一路向西延伸至盡頭，中間含括三個村莊，四座落山，這樣劃分，也因蜜璃腳程足夠快速，兩天一次的大範圍巡邏，偶爾支援附近其餘隊員的滅鬼任務。
只要是村落，就會遇上較為棘手的惡鬼，尤以她的區域來說，從前並無固定柱級隊員的巡邏，這裡的災害自然也多了起來，甘露寺在近乎半年的時間裡，幾乎隨時處於戰備狀態。當她意識到時間流逝時，往往都是滅鬼至黎明，晨曦照耀大地的第一道曙光，鬼血被陽光照射，便自然分解消失，留下一地狼狽，蜜璃白色的羽織也沾上了灰塵，正當她想就地休息時，她的鎹鴉帶著消息飛來，是來自北郊村落遇襲之事，那裡的紫藤花之家被擁有異能的鬼給襲擊，蜜璃聽聞，原本隨鬼滅而靜下的心臟又開始劇烈跳動。紫藤花之家遇襲？
那北郊的紫藤花之家，是蜜璃送去的小女孩所在之處，他們原先約定的半年之約，竟以這樣方式兌現，甘露寺沒有停下奔走的步伐，跳躍在林木之間，鎹鴉僅告知了紫藤花之家遇襲之事，沒有說更多的情報。這是她第一次聽聞，紫藤花之家也會遇襲的事，她從前，以為那裡是絕對安全的地方，卻唯獨漏想了無慘不斷的創造更多的鬼，那些鬼之中，也許也有能抵抗紫藤花毒素的異能鬼。
紫藤花之家幾乎沒有常駐的鬼殺隊隊員，是以，他們沒能想到，無慘造鬼遠勝於他們斬殺的速度，這次更是造出足以抵擋滅鬼毒素的惡鬼。
蜜璃不敢再深思，她提緊步伐趕往北郊，同一時間，鎹鴉的消息亦傳到蛇柱那裡。伊黑小芭內聽聞，同樣放下手邊的書，提起劍刃便出了門，北郊，是他習慣巡守的區域之一，這一次，是他怠慢了。
好在紫藤花之家並非全無準備，除了原有的紫藤花藤外，亦有負傷隊員及剛巧駐守於此的低階隊員能作抵抗，異能鬼攻擊紫藤花之家時，外頭日光剛要升起，惡鬼無法肆意行動，只得暫時作罷，也因紫藤花之家的孩子意識極快，剛發覺不對時，便讓鎹鴉傳了消息。比起躲在屋內，日光大照的屋外更是安全。
甘露寺蜜璃趕到時，因襲擊而受傷的人們正在療傷，幸好無人因這次攻擊死亡，她為幾乎可能發生的巨大傷亡感到恐懼自責，那群人之中，有那時救下的孩子，那個剛滿五歲的小女孩。
蜜璃踉蹌幾步，低下身來緊緊環抱著她，小女孩原先緊張僵硬的神情與身驅，在蜜璃的擁抱下終於鬆懈而崩解，原來，也是她先察覺異能鬼的入侵，在存放食材的地下室中，聽見怪異的轟鳴聲，那是，血液震動的響動，是惡鬼抑制不住興奮的殘殺前夕。孩子隨即令鎹鴉通報誰也好，快來人──快來人保護這裡。
在蜜璃之後趕來的，是蛇柱伊黑小芭內，他從沒有關全的門縫中看見蜜璃懷抱孩子的身影，女孩第一眼便認出了他，「大哥哥？」女孩睜愣，似乎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伊黑，「姊姊……」
女孩過度的沉穩，讓伊黑多有留意，伊黑走向庭園中心，抬手示意隊員不必向他多說些什麼，他直往甘露寺的方向去，異色的瞳眸落在蜜璃身上，因感到女孩的視線不同了，蜜璃才回過神來，注意到伊黑的到來，「蛇柱……大人？」
她想問的，她卡在咽喉的疑問，還沒說出口，伊黑便解釋道，「從前這裡也是我常巡守的地方，雖然不是我的轄區，」他沒有同蜜璃一起蹲下身子，只是向她伸手，掌心朝上，雙眼都是她狼狽的模樣，「這麼蹲著很辛苦的，先起來吧？」
蜜璃覆手搭上伊黑伸出的手心，掌心相貼，蜜璃才感受到自己滿手心的汗意。十分抱歉。蜜璃小聲說道，還沒從那愧疚之中振作起來。不要緊。伊黑回應，直到蜜璃起身，才又繼續說道：「……還好嗎？」
說不出違心之論，卻又不知道能否傾訴這些心情，蜜璃沒有看向伊黑，只是笑了笑，「這裡沒事，真是太好了。」
伊黑被這樣的回答給堵著，他隱隱感到不對勁，卻無法明確說出究竟是哪裡不對，這使他皺起眉頭來，終於有隊員口耳相傳的嚴肅樣貌，也同孩子印象中的大哥哥重疊，「不……算了，是啊，這裡沒事，已經很好了。」
「勞您趕來這裡，這裡是我的轄區，這次疏忽，差點釀成大禍，好在這孩子機警敏銳，」蜜璃輕聲道，雙手搭在小女孩的肩頸旁，鏑丸直盯著小女孩，他們視野相交，似彼此確認，伊黑注意到鏑丸的視線，才意識到蜜璃正在介紹這個孩子。「要是沒有她……要是沒有她的通報，我甚至不敢想像。」
不敢想像，會發生怎樣的事情。不敢想像，是不是孩子又要命喪鬼口之下。
「這孩子……我是不是見過？是妳的妹妹？」
「是的，不過不是親妹，」蜜璃替小女孩回應伊黑的問題，「她是蛇柱大人一年多前救下的小姑娘，與我湊巧也有些緣分，那是我還未成為柱時的事了。」
這也難怪鏑丸會緊盯著她不放了。伊黑的問題獲得解答，隨鏑丸視線飄落，伊黑小芭內也細瞧了孩子的反應，遇鬼敏捷、被蛇緊盯都不會慌亂，超出年齡的成熟穩重，對鬼的習性也有一定了解。就蜜璃的話來說，這孩子應是經歷過不少殘忍之事，不論是看見了什麼，都讓她提前長大了。
「看來也都累了，大家先進屋裡再說吧。」
伊黑朝主屋走去，中間不時側頭觀察甘露寺的反應，比起孩子，她對此事的反應要更大，伊黑小芭內甚是不解，但他願意花時間去明白。蜜璃的步伐不快，依著小女孩一步步向前。她說不是親妹，那是繼子嗎？伊黑小芭內還在思索，幾聲問候便隨之而來，「蛇柱大人！」
蛇柱大人。
伊黑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過身來，向蜜璃說道：「以後別喊我什麼大人了，叫我伊黑就好。」
蜜璃似乎沒有想到伊黑突然提起稱謂的話題，愣在原地，伊黑看她反應，像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麼突兀，面頰又染上潮紅，他隨即轉過身去，「既然妳說，這孩子曾被我救下，她與妳那般親近，柱之間，本也就無需那樣多禮，所以，喊我伊黑就行。」
那我叫您伊黑先生吧。蜜璃聽完，終於綻放笑顏。啊，不小心還是說了敬語……我會盡快改過來的。
隨妳。伊黑說道，他背轉過去的身影，蜜璃看不清他的面容，如果看見了，又會是多麼令人難堪的一件事呢。伊黑輕撫鏑丸，一邊向門邊的紫藤花主母奶奶致謝，他進屋時，輕瞥了一眼蜜璃與那孩子。蜜璃似乎同她說些什麼，伊黑看她從懷中拿出一團翻花的繩子，像女孩間的秘密，塞進小女孩的手中，笑著用指尖比劃了些花樣形狀，惹得孩子發笑。
在蜜璃準備進屋時，伊黑已經不在廊邊，她聽見零落的隊員喊她「戀柱大人」，她卻鼻頭一酸，在眼淚落下前，應道：「你們好呀！應戰辛苦了，也快些去休息吧！」
伊黑正為夜晚可能來臨的夜戰做準備，蜜璃拉開紙門時，正巧看見他將幾瓶紫藤花毒液放在羽織內的暗袋中，興許是蜜璃面露疑惑太過明顯，伊黑見她，還沒等她開口，又解釋道：「雖說鬼一般不會結伴同行，但難說這異能鬼是特例，多少準備一些在身上，以防萬一也好，在這裡的隊員們，多是在這裡養傷的隊員，再讓他們應戰，是對隊上的極大耗損，」伊黑一邊解釋，一邊將兩個小布包遞給甘露寺蜜璃，「這是妳的份，還有妳妹妹的。」
「伊黑先生思慮周道，準備真周全，」蜜璃謝過伊黑，接下對方地來的小布包，垂眸看著布包內的東西，有紫藤花毒液，也有應急用的繃帶與止血劑，「我當上柱的經驗尚不足，有許多應考量卻沒有做到的事，伊黑先生若有什麼指教，我會仔細聽的。」
伊黑聽聞，身子頓了一會兒，他沒想到蜜璃隊此事會如此愧疚於心，然，愧疚僅是一種心情，甘露寺的精神狀態明顯瀕臨極限，距離第一次見她，這次再見，蜜璃不僅比那時還瘦，眉眼間的精神也逐漸消失，伊黑想到此處，焦慮之心便隱隱震動，他開了口，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若是平常，他也許能就這次之事數落對方一番，但此時眼前人，並不是其他人，而是甘露寺。是那個甘露寺。
「妳多久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呢？」
沉默半晌，伊黑只是輕聲詢問她的休息狀態，蜜璃聽聞，搔了搔耳鬢邊櫻綠的髮，「伊黑先生的問題真難回答啊……我不記得了，當上柱之後，這半年來時刻繃緊神經，我負責的區域，惡鬼肆虐，雖然已緩和許多，但不曾想會發生今天這般事。」
「那也有半年了，這段時間，都在滅鬼嗎？」
「是的，受鬼之苦的人太多了，主公劃分給我的區域跨度大一些，每天都在來往奔走。」
來往奔走幾乎整個西南方，她巡守的範圍甚至包括北郊這裡，伊黑又是一陣沉默，看著甘露寺蜜璃低下的面容，他從來到這裡，便沒有見到她抬起頭過。
「愧疚也好，憎恨也罷，不管是什麼情緒，在今夜來臨前，都要收拾好它。」
鏑丸沿著他的手臂，攀爬到腰間的高度，似乎想從下向上看著蜜璃的神情，鏑丸又開始不安的震動，甚至發出嘶鳴聲，他只是向前跨了一步，離她又更近了一些，「妳是這裡的戀柱，他們所有人都指望著妳，此刻，妳便是他們的生命之光，千萬不要忘記這一點。」
生命之光。伊黑說出口時，亦在心中反覆咀嚼這幾個字，僅僅一個短句，卻讓他的心神也為之顫抖，他回想起第一次看見甘露寺時的心情，又接下去說道：「打起精神來，夜晚來臨前，妳可以好好睡覺休息，這裡也還有我在。」
蜜璃睜大雙眼，抬眼看向伊黑小芭內，他終於看見隱於開朗容貌之下的傷心人，自咎，內負，因為是這樣溫柔的一個人，才會有這般心情。伊黑鬆開眉眼，像是讓她盡信他般，他嘴角帶笑，微小的角度，蜜璃仍舊抓住了它。
「去睡吧，晚安。」
甘露寺。
蜜璃又再次見到，那個在主公大宅為她指引方向的人，她聽見對方輕喚她名，僅隔著一顆心的距離，鏑丸靠她極近，她落下的眼淚，如初春溫涼的雨水，低落在鏑丸的頭上，滑落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日夕落地特別快，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轉眼天色已經全黑，伊黑小芭內駐守在外，他坐落於樺樹交錯的樹枝之間，仔細觀察夜中的動向，屋內點燈，明亮了周圍的花色，整個紫藤花之家浸在暖色之中，那是伊黑無論如何，花上多久時間，都無法融入的色彩。
他想著甘露寺，想著那孩子，想著討伐惡鬼的這一生。
鏑丸似乎感應到些什麼，附耳於伊黑低聲嘶鳴，他們幾乎是同時注意到，伊黑看見偏房晃過一個身影，立即警戒起來，「去告訴甘露寺。」鏑丸擺動蛇尾，沿著伊黑腿腳間離開，一聲不響，剛好的寧靜，像風雨前夕。
伊黑感到一陣糟糕的預感，他眉頭緊皺，警戒著任何突發狀況的發生，他呼出一口氣，隔著包裹著下頷的繃帶吸氣，都是冷冽的溫度。
是鬼，並且不只一隻。
兩隻鬼。
其中一個渾身覆著青紫色，神色輕鬆，不似另一隻鬼，光靠近就顯出不適。伊黑當下就確定，那隻青紫色的鬼，即是昨夜襲擊紫藤花之家的鬼。
除了吃人，他們還想做什麼？伊黑未有妄動，仍在仔細觀察整個情況，兩鬼結黨，襲擊充滿劇毒及鬼殺隊員的紫藤花之家，這怎麼想，都十分奇怪，如果只為吃人，那大可不必如此勞心勞神，除非在這些人之中，有異血之人存在。
異血之人。
伊黑睜大雙眼，突然了悟了，之所以不惜連著兩夜襲擊紫藤花之家，結黨也要將這裡拿下，也許正是因為有異血之人存於此處，惡鬼慕強，會極盡所能吃人殺人，本來便不懼怕紫藤花毒的異能鬼，再吞食異血骨肉，晉升十二鬼月也不無可能。
但是，異血者是誰？伊黑思考不停，腦中晃過所有在這裡的人員，全都不似擁有異血之人，難道是甘露寺？伊黑想到她，隨即感到一陣眩暈的荒謬。
不，不是甘露寺。如果是甘露寺，那麼他一定會知道。他幾乎能以自身篤定這個事實，憑著他對甘露寺的了解，憑著主公所知所言，甘露寺不是異血者這件事，是可以確定的。
那又是誰？
唯獨漏掉了誰，是近期才到紫藤花之家之人，異血者，如此吸引惡鬼的血液。
那孩子。
那女孩啊。
是那孩子，那孩子，現在人在何處？在哪個房間？伊黑隨即想到，他觀察鬼的動向，兩隻鬼似乎討論著從何下手，充滿紫藤花的地方，讓另一隻長著鬼角的鬼深感不適，異能鬼露出的笑容，透著滿滿邪念，看著就令伊黑作嘔，他抑制住斬殺的衝動，此刻還不知道鬼的實力，不能妄自下手。鏑丸怎麼還沒回來？
在伊黑伸手握緊滅鬼之刃時，突然，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伊黑反射性將刀抽出，抵在對方頭頷的位置，但他看清對方是誰時，無限悔意瞬間將他翻覆。
是甘露寺。
甘露寺為他刃所傷的地方，流下了一道血痕，血液流出，染紅了她白色的羽織。
抱歉。卻是她先來的歉意，伊黑睜楞著看著她。是我太突然，嚇到伊黑先生了吧。
確實，甘露寺蜜璃幾乎無聲無息地出現，意識到這一點的伊黑，甚至有些驚豔的訝異，如何做到這般毫無聲息，是非常困難的事，更尤其，是連他都沒有感受到的情況下。
伊黑並未接下她的歉意，只是看著她沾染血液的羽織，一邊道：「……情況變得有些複雜，但……這傷，實在對不住。」
蜜璃笑道，「從前我調皮了，父親大人打的還要更痛呢。伊黑先生，請不要放在心上，」她說完，隨即注意到偏房的動靜，「那便是襲擊紫藤花之家的鬼嗎？……兩隻？」
「那隻青紫色的鬼，應就是那襲擊的鬼，另外一隻還不好說，但牠怕紫藤花毒，這點是可以確定的，我現在要說的，妳要聽好，」伊黑斟酌言詞，蜜璃仍看著那兩隻鬼，已有行動的意思，「先別急。」
好、好的。蜜璃回過神來，看向伊黑，他們視野終於交錯，伊黑一時屏息，「妳的妹妹，應該是異血者。」
她雙眼睜大，似乎不明白伊黑突然的論定，「怎麼會？」
「這也僅是我的猜測，我說過，這裡之前也算是我的巡守範圍，而近來這紫藤花之家也只有她一個新的孩子加入，不結群的鬼，偏偏結群，連著兩夜要襲擊這裡，而偏巧，那孩子遇鬼多次，昨夜也是她發現鬼的蹤跡，這一切，足夠讓人懷疑她是擁有異血之人。」
蜜璃沉默不語，擁有異血，對於常人來說是幸還是不幸？在尚不知道孩子擁有的是哪種異血，只要她一天手無縛鬼之力，那便是極大的不幸。
而孩子不過五歲。
「……甘露寺？」伊黑察覺到她的失神，連忙呼喚她名，「現在，我們要討論對所有人都安全的對策，還行嗎？甘露寺？」
「……沒問題，伊黑先生，」甘露寺蜜璃已眼中有淚，淚水卻不曾落下，僅是淚眼而堅定，「如你所說，我可是戀柱呢。」
此刻，妳便是他們生命之光。
蜜璃又道，「伊黑先生，已有對策了？」
不算有。他誠實道，異血實在是太大的意外。目前我所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是由妳來保護，尤其是那孩子，至於這兩隻鬼，」伊黑向遠處望去，鬼已藏匿行蹤，「會由我來斬殺。」
「伊黑先生？
」
「這是我目前所想到，最好的方法。」
「那，伊黑先生呢？」
蜜璃只一句問話，便將伊黑的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他許久沒有聽到這般的關心，人人都當他是蛇柱，滅鬼自然不在話下，卻似乎忘卻他也仍然，只是一個凡人。
只要是人，只要還活著，都會有生老病死之痛，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哪怕是他，存活至今，也依舊在這痛苦人世間苟延殘喘下去。
甘露寺。
是的，伊黑先生？
他只是微笑起來，不在乎甘露寺看見與否，像是下定決心，他道：
「還請戀柱，保護那群平凡人們，讓他們還能望見明日日陽升起的光采。」
他沒有等她的回應，語畢便是一個躍身，朝隱密藤林中砍殺而去，甘露寺意識到伊黑的決斷，她回過身去，快速奔往孩子休息的房間，他們誰都沒有向對方約定，卻似一種默契，一種無以言明的相伴。
正如伊黑所言，兩鬼目標正是那女孩，鬼血的追蹤術讓他們能隱身於樹林間，往孩子房間行動去，然而，不過一個吐息的時間，一道蛇型蜿蜒的刀刃便向牠們砍去，異能鬼的右臂當即被斬，斷在地面，惡鬼發出吼聲，驚動了屋內所有人，蜜璃恰巧趕到，先是安撫，「蛇柱大人已經找到了惡鬼，這裡由我來鎮守，不用緊張，」蜜璃一邊說道，一邊張望人群之中，那孩子的身影，卻遍尋不著，「奶奶，沙織呢？」
孩子名喚沙織。
「咦？」老婦人四處看看，因孩子的失蹤而緊張起來，「方才還在這裡的。」
「您說，她騰空消失了嗎？」
「雖然這麼說有些奇怪，但，是的，戀柱大人，」奶奶顫抖著聲音，回應蜜璃：「就上一秒，您來之前，我還與她說話著。」
騰空消失。
如果異能鬼不只一隻呢？
伊黑先生。
「……這裡……在這裡的所有人！不管負傷也好，不管是否是鬼殺隊員，都拿起你們的武器！」蜜璃大聲喊道，「拿起武器來，奶奶，麻煩你將紫藤花毒配給給每一個人，所有人，」她拔出刀刃，屬於她的滅鬼之刃，柔韌如鞭，在暖黃的燭光下閃著戀色的光芒，「所有人都要奮戰到底，千萬不要放棄！我會陪你們的，所以，不要放棄，只要有人消失，馬上大喊一聲，讓彼此知道。」
戀柱大人，情況很危急嗎？
一名隊員突然發聲，所有人跟著恍恍不安，甘露寺蜜璃見狀，只是笑著應答：「有蛇柱大人在，還有我，大家都會沒事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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